宫崎骏虽然说了很多次,绝不会再拍电影风之谷的续集,但这个题材却是一直在他心中思考酝酿的。在1995年完成电影「侧耳倾听」后,终于他还是希望能把这些年来的理念在萤幕上展现。当时漫画风之谷也才完成没多久,所以幽灵公主在某层面来说也是电影风之谷精神上的延续。
原本宫崎骏在1982年曾经画过「もののけ姬」的绘画剧本,内容是类同「美女与野兽」,讲述一位被妖怪山猫拐跑的城主女儿,为了拯救被恶灵附身的城主,与山猫回去驱魔除邪的故事。而且在作画与设定类似龙猫的造型,很明显是较低年龄层取向的作品。而最早发表的新闻也不知道会和原作差别如此大。本片是漫画版风之谷的精神搬到萤幕上,所以虽原作同名,但几乎除了片名一样外,可说是没有什么关系。反而与漫画风之谷颇为类似,不过在漫画中的庞大设定关系在本片都已舍去。
由于只有两小时的电影,无法把漫画风之谷众多人物势力的复杂关系放进去,所以宫崎骏很聪明的把格局缩小到事件只发生在日本深山的小地方,而人物也少了许多。虽是如此,不过作者是在探讨人与自然的对立关系,在题材上就有大气势的格局,加上他也喜爱这类的描写,其实在气势上并不逊于风之谷。因为动画电影是相当耗用人力与金钱的,所以如此作
不光是取巧,也是现实所然。
宫崎骏经常以女性为主角,但这次主角是男性,虽然片名是「幽灵公主」,不过实际上男主角戏份比女主角多了许多。不过若有看过漫画风之谷,可以发现男主角阿席达卡根本可说是漫画中娜乌西卡的男性版化身,一直追求着最终的真相与调停各方势力,还有不可思议的魅力与力量,只是这种位格其实可算是中性的,以男性或女性来表现都无不同。在剧中男主角阿席达卡是古代被灭亡的日本原住民虾夷族后代,该族隐居在极东之境,本身对森林就有不同于其他外移者的崇敬之心。所以让男主角具有能理解森林的文化与血统,也正是要连接去理解女主角舍弃人类身份的立场。
女主角小桑是被人类舍弃而成为受森林眷顾的半人半兽,本身身份也是受到某些森林种族如大猩猩的质疑,但若要成为人类则是更不可能的事,除了不被人类接受外,内心中被人类抛弃的经历早已看透人类为求生存的自私,所以会去认同森林中一体同心的立场,也造成他身份认同的矛盾。但由阿席达卡对她说出:「你好美!」这句话时,却唤醒了她身为人的身份,而后小桑决定解救阿席达卡也是在于能有人理解她的身份认同窘境。这不光是阿席达卡去追求小桑的话语,也是代表身为人类要与自然去和谐共处,恐怕是要与其去谈个恋爱吧!(笑)
还有一毁誉叁半的角色黑帽子大人,也令人印象深刻。她受城中百姓的爱戴,不光只有优秀的领导能力,也能让生活艰困的人能有继续生存下去的力量,是与自然抗争人定胜天的力量。若有看过风之谷应该看得出来,黑帽子大人的性格很类似风之谷的库夏娜。在此宫崎骏一贯强调其强势女性的立场,由于黑帽子大人身为女性,于是城中就由女性主掌势力。像剧中女性宽松不拘礼节的衣服,言行开朗自在,并与外敌武士做守城保卫战。由于古代给人的印象,就是女性是遭受压抑的,是苦闷的,但电影中的表现却是相反,使人感受到那个时代另一种世外桃源之感,可说是对以男性为主导的反动。
另外还有一个人要提的,就是疙瘩和尚。他为了找寻永生的秘密,不择手段,怂恿黑帽子等人,去杀死兽神(鹿神),他如自己最后所说的,人类就是有一种贪念,一直想要得到更好的。宫崎骏并没有把他塑造成大坏蛋,还给他逗趣圆滑的性格,最后也没把这个造成大混乱的罪魁祸首干掉,也是在隐喻着人类往往就是无法放弃这个想要追求生命奥秘的欲望。(没看到由复制羊到复制人,人类也更加接近这奥秘了)
在剧中角色常常陷入「怨恨」的陷阱中,由一开头的拿各猪神因怨恨死而成为魔祟神(业报神),到白猪神乙事主也因成程为魔祟神。黑帽子与小桑间的仇恨,也由生存之战变成非理性的恨意,甚至阿席达卡每当愤怒时,右手能发挥强大的力量,但却也更加深使其置于死地的诅咒伤痕。而如同阿席达卡置身两方势力去调停时所说的,若一味陷入非理性中,往往会使环境遭受更大破坏,犹如最后兽神(鹿神)的姿态,反映了人类内心的欲望与怨恨,想把一切纳为己有,将世界吞尽。
在此宫崎骏把神的概念降低为如同妖怪的位阶,与风之谷中腐海与王虫连成一体的大自然不同,人类也给予了强大的石火丈做为武器,不像风之谷中的人类如风中残烛,作了坏事只得乖乖接受大自然的教训。在此宫崎骏更加强调人与自然这两个势力冲突,比起风之谷也更单纯化。
由于宫崎骏受「环保」之名所累,许多人在看本片时,都会不自觉把环保观念中「大自然是好的,人类是龌龊自私」的理念投射到本片,加上本片观点十分模糊,就算宫崎骏说破了嘴强调本片与环保无关,大概也没有办法影响大众的观感。但宫崎骏探讨的并不止如
此,人类追求生存与幸福本能,就是与自然中其他种族冲突的来源,尤其人类开始有了科学技术,也是人类「盗火」后所无法避免的原罪。当人类在破坏自然风景时,并不全然只是资本家的欲望等鄙俗理由,如片中山区的铁矿可以换白米而不致挨饿时,凭什么要放弃掉呢?尤其宫崎骏在其中也是在描写低下人们辛苦的讨生活。当我们预设立场认为人类侵犯森林是不对时,就是以在上位的观点在说「何不食肉糜」的话。阿席达卡会与铁工厂的女工一同踩风箱,就是身为人类知晓这辛苦生存的道理。环境绝不是单纯以声讨人类的丑恶可以解决的,往往这是结构上的问题,这也是作者能带领观众去看得更深入的所在。
不过这个观点也相当危险,若有人滥用此观点,会成为鄙俗者拿来利用的遁词。所以这部片会拍得如此模糊难以理解,就是因为宫崎骏有企图去「教化」大众的使命感,就算没看懂这部电影,也要能理解到人与环境相处的基本原则,能实践上去做到环保这很重要的概念。当人们在说这部电影是如何的环保时,或许无法去了解这更深的意义,但这概念早已成为种子般落在观众心中。也因此把黑帽子描述成为了发展的野心去屠神,就是为了这个目的,使许多以环保预设立场的人会自然而然把祸首指为黑帽子。与原有「反对纯环保」的立场冲突,成为观点模糊的矛盾,这个矛盾就只有让观众自行去解读了,本片结尾就变成不确定的开放想像(虽然也有人认为森林又长出来的画面就是完美的Happy
Ending)。
相当可惜的是,虽然宫崎骏在本片的格局已经缩小了许多,但片长还是略显不足,许多可以再加探讨的部份,如小桑的身世历程,黑帽子内心怨恨来源,阿席达卡国家的背景;而且除了男主角外,其他角色的描写显然不够,使人觉得角色性格偏执,但又不了解为何偏执。若能再加长半小时或一小时长度,情况会有不同吧,只是恐怕宫崎骏不知能否画得下去(他光是画本片就已经画到手受伤了!),是否合乎成本也是原因。至少宫崎骏在这他自称是狂暴的热情中,给了观众一些教化或思考的空间,也是给他最后作品的完美结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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